吸毒者的悲哀和醒悟 鄭同學
不知不覺在監獄當中度過二十八個年頭,從十三歲至今已經四十一歲了。如果人生只有五十歲,那麼我只剩下一隻腳在棺材外面。常有人問我,這一路走來感覺如何?其實這也是我經常在問自己的問題,畢竟我已經不再年輕了。如果我說是痛苦,你會不會相信?但是真的痛苦嗎?我沒有點頭如搗蒜的把握,只是總會清晰地感覺到心理有一股不知名的脆弱,它提醒著我,是啊!痛苦比快樂多。
我來自單親家庭,十三歲正在求學的階段,卻遭逢債主每天二十四小時登門討債,後因為觀念偏差失學了。從圍水利地開始、圍標工程;酒店圍事,以致於開妓女戶、開賭場、爭奪地盤,只要殺不死就能晉升上位,相對的所獲利益更大。有了經濟來源以後,除了黃和賭之外就是毒了。嗎啡、紅中、白板及速賜康等通通都碰了,因為哥哥和結拜大哥的教訓就沒有再沉淪,本以為就此了結,沒想到碰上安非他命後就不可自拔。
本來只是單純吸食,卻因為可以獲取暴利,就開始販售。當時獲利非常優厚。幾年後看到年輕人為了毒品沉淪,自己就下定決心不再販賣了。但是自己還是繼續吸食。在這段時間裡,因案入獄不在少數,卻也未曾想要好好孝順母親與阿姨,再多的金錢左手來右手出,只有偶而回家時才會送錢回去,年少輕狂啊! 在獄所進出十幾年,幸好在這期間,亦不知是何因緣,讓自己突然間開竅,跟哥哥共同存錢,將母親和阿姨所欠人的錢在80年間全部清償,這是我唯一活到40歲來所做讓自己能無憾的事。
一再吸毒,雖然自己躲在家中吸,但是仍然被警察找上門,就這樣一再進出監獄,到了後來年紀愈長愈無所謂。雖然進了監獄,但是媽媽和阿姨覺得這樣比較好,至少他們要看我時不用等到深夜,或是晚上睡覺時被電話驚醒。大毒品、小毒品混合施用,造成自己多重性藥物濫用,明知搖頭丸裡有老鼠藥的成分,才會有聚光的效果,卻還是一直施用。一日復一日,就這樣沉淪下去,導致自己本已有癲癇的病症更加嚴重。因為我所服之抗癲癇藥物本有精神障礙之副作用,加上自己又使用毒品,更讓自己加速精神病的發作,時好時壞,發作時六親不認,就這樣浮浮沉沉。
進出監所多年,這期間歷經了母親及阿姨的病逝,而自己因身陷監獄無法克盡孝道,更是自暴自棄。離監後大哥怕我病情惡化,也不大敢刺激我,一切以我不發生重大事情為原則。但他並不知道在我必須確實接受治療,也以為我都有按時回診。但那時我卻一再出現暴力行為,為此,他不知已經和人和解了多少次。在我病發時,他為了能安心上班,不得已只好將我鎖在家中,並請朋友送東西給我吃,但是我卻想盡辦法破壞鎖鍊和門鎖。其實他又何嘗願意如此對待我呢?
在單親家庭中,我們兄弟最重要的依靠是母親和阿姨,從小到大,她們不辭辛勞將我們扶養到大。在成長過程中,她們總是給我們最好的,讓我們感到身邊充滿著愛。但可能是自卑感的作祟,一直認為比不上別人,心中無形中充滿著空虛,也就因為如此,一直在毒品中尋找慰藉,一直讓家人失望,我想這也是自己無法戒除毒品的原因之一,再來就是自己面對社會一直有一些無奈感和缺乏自信,再也無法擁有過去的自信,更喪失了自我的目標,人一旦喪失了目標及夢想就什麼都不是了。使用毒品的這些日子以來,活著彷彿行屍走肉,什麼都不是,不會思考、不會去想追求什麼,就這樣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就算是與毒品隔離的這段時間,也依然將毒品放在心裡面,不想去面對未來,更不去想明天的日子我將如何過。
在茫茫然中,由別的教區轉來忠區,一切從頭開始。因自己有精神障礙,精神時好時壞,尤其是脾氣經常無法受到控制,頭腦經常想些奇奇怪怪的東西,要不就想說別人會害我,心神一直無法得到平靜。來到忠區後,知道工場和以前一樣有在上畫圖課,所以對畫圖並不陌生。但自己卻沒想到,因為這個課程讓我逐漸深入其中,本來由不會畫,一直到漸入佳境,因為這一段時間裡,自己一個不安定的心,一直無法靜下來,加上描繪佛像眼臉一直不成功,有幾次都要放棄了,結果因為畫圖時自己一邊持誦地藏王菩薩本願經,在一次的念誦當中,忽然間冒出一個靈感,為什麼自己無法表現畫中慈悲法喜的模樣,那何不將母親和阿姨那種慈悲心的模樣透過紙筆表現出來?就因為這樣轉個念頭後,不但在畫圖中更容易下筆,心中亦不斷充滿喜悅與自信,在寧靜自在的心中更表現出自我,這也是我自己所沒料到的事情。
這時大哥寫了一封家書給我,從筆畫中看出大哥已經病入膏肓連字都寫不清楚了。他的來信告知醫生通知他要有心理準備,因為癌細胞從腎臟擴散到肝臟及肺臟。雖然已經開刀且持續做化療,但還是越來越嚴重。在獄中的我只能唸經求消業障。家人一個個離去,心中的失落感也越來越嚴重,但誰無生老病死呢?祈求家人在另一個世界沐浴在佛光中安心過日。
在平靜安詳的生活中,體會到心中原有的那一份善念,也就因為這一份心念,讓本來對自己一直缺乏信心的狀況下,慢慢的重拾信心。去除了不好的念頭外,也更有積極的心念。因為自己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人,往往一件小事也搞成大事來,再加上因酒精依賴、多重藥物濫用、毒品長時間使用,有時自己也搞不清楚怎樣的我才是真實的自己,再加上精神障礙,孤立了自己,本來以為不會跟別人互動的我,在這一段學習的過程中,慢慢重拾對人的信心,更懂得需要幫助時,要懂得開口告訴人家,我需要幫忙,是否可以請你幫助我及集思廣益。
像這樣放開心胸跟人交流,彷彿是前世的事,從顏色的搭配到線條的粗淺,一點一滴的去請教同學,也同時學會同學的謙虛,更培養了自己的耐心、毅力,從而由畫中體悟一些失去的自我,內心漸漸充滿寧靜與祥和。漸漸的感到自己不是孤獨的,更藉由上課、念經導正了我自己的負面思想,更透過與老師的互動與溝通慢慢去釋放心中的壓力,將觀念重新導正。更在這一段時間裡,無形中有種莫名無法說出的感動,在心中悸動產生一種無法言語的感覺,
其實這種感動一直浮現在腦海,只不過自己一直未認真的正視它,現在透過寫作的呈現實在還未能表達出它的十分之一。因為這些真實感覺中,我可以完全不需要別人的認定,終將是我自己未來的回憶,是別人拿不走的。藉由畫佛像所帶來的平靜,重拾起自信,而我所服用的治療藥物也慢慢的減量,我想我已經有勇氣面對出獄的日子以及未來的生活,阿彌陀佛。